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少侠

饿的时候才会出现(。

【JOJO]【承花】凉风有信【AU,小学生承X初中生花】【完结】

文太棒了!!太郎虽然是小学生可是成熟得不成样子但是害羞起来可爱得没边!!我都要恋爱了!!!后面看哭了死抱着花花别放啊承太郎><

还有太太的屌爷实在太棒了这是我见过的承花文里最萌最有魅力的屌爷ww

酉阳居:

【1、献给蕉老师。


2、我自己上了七年多住宿制学校所以不是很懂走读生的日常,小升初的部分,我自己进好学校完全是因为巧合所以文中情节全来自于我对室友她妹妹的观察,可能也不是很准……


3、我尽力了但是可能还是有点OOC非常抱歉】










凉风有信


 


 


        一路连撞三次红灯,花京院典明骑到租书店门口时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六点半。进门时店主瞥过来一眼,他在织一条粉色系的头带,棒针飞得极快,只点一点头作为问候。回礼之后花京院径直往里去。走道很窄,横七竖八地坐满抱着漫画的小孩子,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条条腿和一个个书包,还要提防不撞掉书架上的大开本杂志。空条承太郎在最里面,那儿的顶灯坏了所以没别人。他正举着个大号手电筒看一本海洋生物图鉴,绿眼睛里浮起光点,这让花京院想起学校里的猫。这联想有点俗套。他自己耸一耸肩。


        走出书店承太郎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说听说你们隔壁学校有人跟社会青年打架然后被追着一路砍到操场上,语调听不出什么起伏。花京院正开单车锁,光线不好,他不得不凑近了还眯细眼睛。承太郎问需不需要手电筒,他摇摇头:“你那光太强,开了我恐怕更看不到——啊,是有这么回事。”


        承太郎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得注意安全。”


        “想什么呢。”花京院翻了个白眼,“我是个优秀的不良少年,不会做出这么不专业的事。”车锁开了,他拎着它,摘下书包,把它们一起扔进车筐。跨上车座时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承太郎的短袖和马裤,转过身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递过去。承太郎皱起眉头说我不冷,但他还是接过运动服套上了。尺码有点大,当他坐上后座,伸手抱住花京院的腰,只有手指从袖口露出来。


        “男孩子初中才开始长个儿。”花京院下意识去安慰他。这时候路灯开始亮了,橙色融进蓝灰的夜幕里,纱一样罩下来。四月的风带着点花香气,他蹬车蹬得更快些,轻盈地拐过一个街角:“比如我初一体检一米五,今年一米七五……你现在多高了?一米六?”


        “一米五八。”承太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听上去闷闷的。


        “那不错啊。你不是才十二岁?”花京院说。他们碰上了第一个红灯。刹车了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来,又转回身看过去:“喂,自行车后座是用来载对象的。但我老得拉你到处跑,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们学校不让早恋。”承太郎说。他看上去挺认真,眉头微微蹙着,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要我像女生那样侧坐着吗?牵着你衬衫角?”


        “把你从车上扔下去啊。”花京院威胁他,还象征性地摇了两下车把。


 


        花京院并不是很愿意回忆他和承太郎的相遇。尽管他不讨厌可爱的人和事;尽管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还勉强挤在能以“可爱”形容的范围内;尽管他有双漂亮的绿眼睛——但是,当你在履行不良少年的职责时,一个小学生斜刺里冲出来,抱着你的书包就跑,跑得还挺快……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什么温馨的记忆。


        幸好DIO并不怎么介意,他似乎还觉得挺好笑。总之他冲着承太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花京院可以追过去。然后花京院就骑着车撵了他两个街区。被堵进死胡同时小男孩竟然还显得挺镇静。他说话时会破音,大概是在变声,但他似乎不太介意:“我是停下来等你的,而且我刚刚是要救你。”


        花京院被他气乐了。


        “不拿走你的书包,你待会儿大概要被那个长得很奇怪的金发男揍了吧?”男孩说,他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连眉头都绞作一团,“这是……调虎离山?”


        “首先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花京院说,“其次,我是个不良少年,正准备跟着那个长得确实很奇怪的金发男去揍别人;最后,把书包给我,我可以给你个小提示。”他把自己的包拽回来,用空出来那只手指指自己的刘海:“看见了吗?红头发的初中生,或者说不是黑发的初中生,脾气都不会太好。别跟他们随便开玩笑。”


        男孩盯着他,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我叫空条承太郎。”他没头没脑地说,“你在书包上挂了一串樱桃。脾气不好的人一般不是这个风格。”


        “……下次再遇见睿智的反派角色,不要轻易地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花京院有点无奈地冲他笑笑,然后骑车走了。当他赶到原定地点,那儿已经没他什么事。这使他有点郁闷。


        他很快再见到空条承太郎。那是统考前一周,初三年级组织留堂自习。刷完卷子花京院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第一道清场铃刚摇过,低年级学生大多还在打扫卫生。他没找到空教室,一路晃晃悠悠到底楼,抬头时夕阳沉到对面教学楼以下,绵延千里的暮云荡起涟漪,溅到恰好飞过的鸽群上。这景象适合被放到动画完结篇的ED画面里,配上追着朋友一路狂奔回家的男主角什么的。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决定去操场上跑几圈。跑着跑着他停下来脱毛衣,发现自己的书包边上坐着个眼熟的小孩儿,黑卷毛绿眼睛,帽檐压得低低的,怀里还抱着件衣服——那是他之前脱下的校服外套。


        “它掉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他还认真地给花京院解释,“我叫空条承太郎。”


        “谢谢你啊雷锋同志。”花京院说。他跑得一头汗,索性站住了,袖子也挽上去,然后弯下腰去书包里掏水瓶。喝水时他余光瞟到承太郎在盯着他看,眉头微蹙,眼睛睁大,睫毛投下一点影子——或许他眼睛本来就有那么大。“你学校离这儿挺远的啊。”他指指承太郎的校服,“而且你们应该早放学了吧?怎么还不回家?”


        “补习班在这附近。”承太郎说,“我刚刚下课,而且我家没人。”


        “不要把个人信息随便告诉陌生人。”花京院白他一眼,“当心我劫持你向你爸妈勒索。”他比出个割喉的手势,动作有点夸张。承太郎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么你为什么也不回家?”他问,“别的学生也都走了。”


        花京院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主干道,零零散散地有学生从教学楼出来,偶尔也有三五个人聚在一块的。他与他们相隔甚远,能隐约地听见谈笑声。“那是初一初二的学生。”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可是毕业班啊,很辛苦的,不能这么早回家。”


        “你这不也没自习吗。”承太郎说,然后他又被白了一眼。


        “……我保送本校高中部。”花京院有点不情愿地承认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尴尬,但承太郎似乎没发现异常。“那挺好的。你们学校挺好。”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今年也备考了,准备报这儿——你今天不用当不良少年?”


        “啊你提醒了我!”花京院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他扮得足够逼真,因为承太郎的眼神变了,那是种被竭力掩饰的懊恼,但依然明显,而且见鬼地使他的眼睛更清澈了,还让花京院有点内疚。可是他去意已决。从承太郎怀里把外套扯回来之后他就跑了,一边跑一边背书包,想了想又大声喊:“早点回家!”他想他大概听到了——管他干什么?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承太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学校的操场上。


 


        第三次见面时已经是春天了。承太郎的学校里种了好些白玉兰,大朵的白花开在枯枝上,香气仿佛有实体似的,随着花瓣一起落下来,砸在人肩头好像还带点声响。花京院好半天才找到六年级的班主任办公室。那是个位于教学楼顶楼的小房间,藏在楼道最深处,要到那儿还得先穿过堆在走廊上的废桌椅。他进门时一眼就看见承太郎,背着书包站在窗边,他的帽子依然压得极低。听到花京院进来,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去,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视线挪开了,从正对脚下转到了远离花京院的方向。


        “……您是空条同学的舅舅吗?”坐在一边的老师这时才开口,看上去满腹狐疑。花京院吓了一跳,心想你小子编也得编得靠谱点啊这不是害人吗,同时他还得挤出个自然的微笑来:“……啊,是。我是他表舅,很远房的,八年才见一次的那种。”


        老师哦了一声,还拖得老长。花京院感觉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想了想他还是开口解释:“我缺铜,头发生下来就这颜色……我们学校不让染发。”说这话时他故意站直了些,扯了扯校服外套的衣角,露出个带点腼腆的笑来。名校光环在这种时候特别管用,至少此刻这位老师收起了对待社会青年的眼神。花京院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悄悄瞥了一眼空条承太郎,很好,后者没有在这时候扯他后腿的意思。小学生的心思还是比较好猜。


        事实证明小学生的问题也挺好猜的。拒交作业、逃补习班、都要参加小升初考试了还这么放松真是不应该,您说得没错。花京院忍着笑意听老师数落承太郎,一边诚恳地表示赞同。了事了他去牵承太郎,打算把他带出去。手被抓住的那一刻承太郎全身都僵硬了,他不可思议地看过来,花京院冲着他比口型说我是你舅舅。


        他们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出了校门。说起来有点丢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承太郎是同手同脚的,他还差点被一条凳子腿绊了一跤。


        车推出去一条街了花京院才停下来,他问承太郎:“你班主任不走这条道吧?”


        承太郎点头。


        然后花京院就把他拽进了路边的快餐店,找了张桌子,点了一堆樱桃派。结完账他问:“你爸妈电话多少?”


        “……那得是跨国长途。”承太郎说。


        “那就用你的号码拨。”花京院说。


        结果还真是个跨国长途,还是长时间的。空条承太郎的母亲是位温柔的女性,她在电话中真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谢意:“……孩子这就要小升初了,我们都很想呆在他身边给他加油,但没想到家里突然出了变故,我们不得不一起赶回英国去,到六月才能回国……我们把他托付给我爸爸照顾,但老人恐怕也顾不了那么多。给您添了麻烦真是非常非常抱歉。”


        花京院说没事没事也没添什么麻烦,他很乖的,我们是朋友。


        电话那头的女性似乎依然有些不安:“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承太郎他给您添麻烦了,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有点固执,但又挺害羞,所以老是不说话,我们曾经担心过他是否能交到朋友——啊,请您千万不要把这话对他说。总之听到他有了朋友我真是非常开心,谢谢您愿意和他做朋友。”


        花京院说您真的不用这么客气,他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我愿意和他当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空条太太听起来非常开心。“他能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花京院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几分郑重,“这段时间里,您能多和他在一块儿吗?作为他的母亲,我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是很需要朋友的陪伴的,可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只能代替他向您做出这个请求……希望您能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朋友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花京院沉默了。然后他说好的,我答应您的请求。


        挂了电话之后他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承太郎一直盯着他,小心翼翼,欲言又止。反复几次之后花京院突然坐直了,抓过一个樱桃派开始剥包装纸。承太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问:“……原来你真是混血啊?”


        承太郎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哦,我是。他看花京院似乎没生气,又补充了一句:“我确实有个舅舅的,也在这儿住。他今年,嗯,大概进了幼儿园吧。”


        花京院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吃。等他解决掉第二个派,承太郎又说话了:“……你的头发,真不是染的?”


        “真的。”花京院说,他有点被噎着了,咳嗽了两声,承太郎站起来伸过手拍他的背。“……谢谢。”缓过来以后花京院说,“真是因为缺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小时候新认识的人还会来问我‘你头发怎么回事’,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觉得肯定是染的,染发剂质量还挺好。不褪色。”


        承太郎短暂地笑了笑。他用拳头挡着脸,只露出两弯眼睛。然后他问:“……那,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个金发男?”


        这问题过于突兀。话出口了他看起来有点忐忑,手一直没拿下去,眼睛也不自觉地多眨了几下。但花京院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而且他正在向着第三个派伸出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平静地说,目光全放在派上,“他们来找我,说:‘你的发型和我们的理念很符合啊,为什么不加入呢?’我就加入了。这帮人还挺逗的。”


        承太郎似乎想说什么,而花京院没有给他第三次发问的机会。“老实交代。”他抬起头,眼睛眯细了,“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能不说吗?”承太郎的眼神难得地开始游移。他试图把帽子拉得更低。花京院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搁在桌上支住下巴,另一只手伸过去把承太郎给按住了,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最终承太郎妥协了。“……我抱着你书包跑的那天。”他闷闷地说,“你的手机在包里。我边跑边把你电话号码背下来了——但我是怕你回去以后遭遇不测,真的。”


        “我是该夸你跑得快呢还是夸你记忆力好呢。”花京院说,“你很有前途嘛。”


 


        这天他们达成了协定。还有一个半月就考试,这期间承太郎老老实实去上补习班;花京院负责接他回去,并监督他写作业;周末的话再加一条送他去上课。如果结束得早,承太郎会在租书店里等他。那家店就在花京院学校附近,离他当年念过的小学也不远,他以前一有空就泡在那儿,跟老板混得可熟。起先花京院还不太放心,或许是他的担忧表现得太过明显,最后西撒听得不耐烦了,拿毛衣针指着他:“行了行了,哪个不长眼的小混混敢打上门来?而且大概没谁敢拐你那小学生,人家精着呢。倒是来我店里的高中女生都对他挺感兴趣。”


        忘了介绍,西撒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全名西撒·安东尼·谢皮利,金发、高大,作息规律,不长黑眼圈,从不承认自己是宅男,但意外地没人相信他。他的爱好是给自己织头带,各种花色,还分主题。偶尔会有小姑娘拿着杂志上的围巾图样找他讨教,花京院发誓他见过不止一个这样的女孩离开时红着脸,对此西撒的反应是一翻白眼,说你必然看错了,怎么能用这么不精确的量词呢,明明是全部嘛。


        言归正传,花京院心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怕他也抱着你的毛线就跑。但事实证明西撒又一次没说错。承太郎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专注与自制力,这可以体现在他选择的书本类型上。花京院还发现他写作业时挺专心的,而所谓的“监督”最终也演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自习。“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逃课呢?”有一天花京院忍不住问,“这不像你啊。”


        承太郎又一次沉默了。末了他说:“那一周全是语文课,还讲阅读题。”


        花京院愣了一愣,然后笑出了声。“……理解理解,但下次忍忍,别逃了。”他停下笔,托着腮看他,而承太郎并没有转过头。空条家是小独栋,但带着一大片庭院。承太郎的房间有一面落地窗,他们就坐在窗子旁边。花京院顺着承太郎的眼神看过去,跃入视线的是满眼的绿。“你家真大啊。”他随口感叹。过了一会儿承太郎耸耸肩。“我们家人挺多,虽然他们散布在世界各地,但总还是要聚在一起。”他指着院子里的大栗树让花京院看,“我外公总喜欢在那儿组织野餐。他的朋友也会来。虽然吃着吃着大家就打起来了。”他垂下眼叹一口气,样子竟有几分老成。花京院有点想揉他头发,然而他并没有动手。


        “那乔斯达先生没管你吗?”他问。他说的是空条太太的父亲。这位长辈他见过一两次。花京院猜想他年轻时应当相当英俊。总的来说这是个和蔼但不失威严的人,并不像个会放任晚辈胡闹的老头。


        “啊?他现在教我格斗。”承太郎说。他眨了眨眼,睫毛翻上去,像是在思考:“还有骑马、游泳,以及阅读任务。每天早上他都带着我在院子里跑圈。我记得他说等我长大一点还得加上驾驶射击什么的来着。你没怎么见着他是因为他说需要给我和朋友独处的空间——等等,你是想问,他管不管我在学校的课业……?”


        花京院点头。他本来想加一句“你给我透露这么多个人信息搞得我好惶恐”,想了想又忍住。


         “他说他只希望把我培养成一位有趣的绅士。升学什么的,他对我有信心。”说到后面承太郎的声音变小了,“……但我认为语文课实在没有意义。”他有一点脸红,花京院决定装作没看到。


        后来承太郎拿着一沓作文纸来找他,说老师要求每个学生都上交一本作文集,拜托花京院帮忙录入,理由是“老师说下周一就要上交了可是我每周只能用一个小时的电脑”。结果花京院发现这小子写得还不错,虽然语言简洁直白得过头,但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他准备夸承太郎几句,却灵光乍现:他不会是为了扭转自己‘语文不好’的形象吧?


        这想法一出他都觉得自己有点自恋。但当他起身去倒水,不小心瞥见承太郎侧脸,花京院发现他在偷偷瞟自己。在目光相撞的同时,承太郎的耳朵尖竟然有点红。


        ……还真是这意思?


         在感叹自己思维之跳跃性与精准性的同时,花京院想:怎么办,这有点儿可爱啊。


        此类场景渐渐成为他们的日常,但例外总是要有的,因为花京院依然需要承担一个不良少年需要承担的义务,这样一来他难免是要挂彩的。本来他要照常载承太郎,但后者坚决不让,理由是自己太重不能让伤员蹬车。后来出于对安全的考虑花京院还是妥协了。好在DIO一般会提前跟他讲,他有时间通知承太郎自己回家。


        花京院还记得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周五,他在出门欢庆周末的大潮中一路逆流而上,向着空条家进发,感觉自己的右边嘴角大概是肿了,夜风拂过时皮肤隐隐地发热。先前承太郎给了他钥匙。进门时他瞥到穿衣镜,有些庆幸不用先和乔斯达先生打招呼。


        承太郎在房间里,他起先背对着门,一听见响动就转过来。花京院冲他笑了笑,扯起嘴角时有那么一丝丝痛。走近了他发现承太郎桌上放着个医药箱。“……你作业写完了吗?”他试图转开话题。而承太郎没理他,他放下笔,打开药箱,把酒精碘酒纱布脱脂棉一样样往外摆。


        “不用,真的,你给我个创口贴就行了。”花京院说。


        承太郎不说话,只深深看他一眼。


        最后他们俩都坐到了地上。台灯也被拿下来。承太郎比花京院矮了大半个头。花京院不得不佝着腰,方便承太郎给他上药。承太郎下手挺重,花京院忍不住倒吸气,又不敢动作太大,怕他一失手把白药糊到他眼睛里。酒精味太重,等转移到胳膊了他才能睁开眼。这时候承太郎正帮他清理伤口,他低着头,极小心地捏着镊子,把嵌进肉里的砂子挑出来。为了光线他没戴帽子,花京院从上方打量他,发现他的睫毛还真是长。没有人说话,直到承太郎开始涂碘酒。花京院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抖得太厉害,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碾出来:“咝——你能轻点儿吗?”


        承太郎头也不抬,冷酷得很:“你能别受伤吗?”但他还是放轻了动作。渐渐地花京院习惯了,还有闲心去和承太郎搭话,问他今天补课都讲了点什么。起先承太郎还试图好好跟他讲,但他的心思显然在伤口上,回答总是慢一拍半。到后来他似乎有些恼火了,压低声音说你别捣乱。花京院真就闭嘴了,可只有一小会儿。


        “……承太郎,我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上?”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语调听起来依然轻快,“我觉得我这样子回家不太方便,但要是你不方便就算了,完全没关系。”


         承太郎还是没看他,问:“你爸妈不会担心吗?”


        “啊,他们知道。”花京院说,“我跟他们说过我今天住同学家。大概是习惯了吧……总之他们从没表示不放心我。”


        承太郎沉默了一会儿,他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直到他把最后一条医用胶布贴好。确认包扎好了他才开口:“……那,之前你没认识我的时候,都怎么办呢?”


        花京院抓了抓头发:“西撒家有张很长的沙发……对了你家有客房吧?没有的话我睡地板也行,给我个垫子就好。”


         承太郎叹了口气。他终于抬起头,注视花京院,有些无奈地皱起眉头。“客房得打扫,太不方便了。你得和我挤一晚。伤员别想睡地上——对了你洗澡怎么办?我乐意提供帮助。”


        “……呃,这个真不用。”花京院挑了挑眉毛,“谢谢你,你现在这么体贴,刚刚又如此凶狠,我有点不习惯,你让我先适应适应。”


         空条承太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实践证明空条承太郎的床并不算小。他们得以背靠背地裹在两床被子里,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躺下没多久,承太郎像是想起什么,极突兀地问:“你这么怕疼,那你之前是怎么上药的?”


        花京院低低地笑:“自己处理,和有人帮你处理,痛感可真不一样。”


 


        借宿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后来乔斯达先生干脆给花京院准备了套睡衣,虽然客房始终没有被收拾出来。这令后者非常地过意不去,但他也还是接受了,然后把钱偷偷塞进承太郎的课本里。对此承太郎并未发表意见。他只在给花京院包扎伤口时板着脸。他比同龄人发育得早,眉眼轮廓已经有几分刀削斧劈的意思在,但抿起嘴来还是小孩样子。花京院看着他,感觉又好笑又有些心虚。


        “……要不我以后还是去住西撒家?”他试探着问承太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到晚上了,花京院刷完牙从厕所出来,承太郎突然出声叫住他。“你讨厌我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一双眼盯紧花京院不放。他甚至从被子里坐起来,还挺直了背。


        花京院没有回答。“不是这样的。”过了一会儿他说。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在承太郎给他挪位置时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讨厌你,但这个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别担心——比起担心我,你的考试更重要吧?”


        他想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可能有点儿煞风景。但承太郎小升初考试的日子确实快到了。学校制作了倒计时牌和标着名校考试时间的日历卡,六年级学生人手一份。承太郎把这东西拿回来时花京院开玩笑地问要不要在他考试的日期上打个圈画点花什么的,结果承太郎还认真思考了一番。“画个樱桃吧。”最后他说,“想把它画丑比较困难,而且你也挺喜欢樱桃的,就当是给我加油呗,学长?”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几乎是不紧不慢地递来目光。花京院给他看得一愣,随即笑骂:“你小子可还没考呢!”但他还是拿起了红笔。卡片很小,他不得不佝着腰贴到桌子上。画完了承太郎把它贴在墙上,每天打一个勾。很快花京院就发现这东西对于承太郎而言还有别的用途——在模拟面试的时候,他三不五时地往日历卡的方向瞟一眼,如果吃螺丝了就光明正大盯着看。“我紧张。”对此他的解释是这样的,“而且我一紧张就容易破音,一破音你就笑,你一笑我该更紧张了。看着这个我会放松一点。”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花京院说,“……但如果这就是考试呢?那里大概没有日历牌。”


        “考试时我不会紧张。”承太郎回答得很坚定。他见花京院挑高了眉毛,又给他解释:“笔试和口试都在你学校,我可以想象‘这是你呆过的教室’或者‘你就在隔壁教室’,这么一来会安心得多。”


        花京院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起头:“想到我在附近就不会紧张……你是在盯着那个樱桃吗?”他怕自己表述不清,索性指着日历卡的方向叫承太郎看。承太郎含糊地应了声,他看起来有点局促,但是没有否认,也没有挪开目光。于是花京院继续:“……可这时候我就在你对面啊。”


        承太郎没说话,然后他突然就脸红了,那颜色像是天将亮时的霞光,从眼梢到耳根一点点透出来。先前花京院没让他戴帽子,他下意识去压帽檐时按了个空,顺势就拿手挡着脸,但还是尴尬,耳垂愈发地红,看着简直像要烧起来。花京院拼命憋笑,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干脆闭上嘴,直接抓过承太郎的帽子递过去。接过帽子时承太郎说话了,声音不大:“……你不用忍。”


        花京院没有辜负这好意。当然他依然有所顾忌,脸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连声音都不出,只肩膀抖个没完,连带着衬衫下蝴蝶骨一振一振。不知道什么时候承太郎也开始笑,他还红着脸,手也习惯性地握拳挡在面前,一双眼眯成了缝,偶尔闪出点绿色瞳仁来。“如果考上了我能许个愿吗?”他突兀地问。但花京院似乎没有听见。


        考试前三天花京院向DIO请了假,理由是弟弟要考试他得接送。后者似乎并未有所怀疑。鉴于除了花京院以外的成员都是同校高中部的学生,他们就把据点设在学校的某间教具保管室里。花京院就在那儿找到DIO,他一个人呆在里面,靠着后方歪歪斜斜地摞到天花板的课桌堆,两臂也搭上桌沿,硬是拗出一个王座之上的姿势来。当然这空间有点狭窄,他为了使腿也能搁在前面桌子上,不得不把腰折出一个有点夸张的角度,花京院颇为他担心。“我向来对我的手下关怀备至。”他说,同时抬眼看向花京院,嘴角适时地勾出点笑意,“替我向他传达我的祝福。”


        花京院说我一定把话带到。他转身要走,DIO又叫住他。“你有弟弟吗?”他问。说这话时他抬起一边胳膊,指背支住太阳穴。空气中的灰尘因为他姿势的改变而涌动得更剧烈。“有个表弟。他爸妈最近有急事,托我照顾他两天。”花京院说,他想自己也不算全在撒谎,眼神大概还能用坦荡来形容。而DIO并没有开口——他不过是久久地盯着花京院的眼睛。这角度逆光,DIO的脸全藏在阴影里,只一双眼浮出来,和他身后的夕照相得益彰。花京院想自己上一次被这么看着也就是不久之前,但DIO和承太郎的目光显然是不同的,或许这和瞳孔颜色也有关系。他借着神游的工夫将二者仔细比对,最后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来,但他更喜欢被承太郎这么注视。那有时令他想笑,有时让他紧张,这些反应无论如何都是鲜活的,而他喜欢像这样生动地活着。


        沉默最终由DIO来打断。他短暂地笑了笑。“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即使是下属也有权利享有自己的生活——但我有些好奇。”他说,“毕竟我很难想象你有个弟弟,不,应该说是难以想象你竟然有一重作为‘哥哥’的身份。在我们初次相见时,甚至是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尚且不认为自己可以描摹出你与朋友相处的模样。你一定与这个世界缺乏联系。但现在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他摸了摸下巴,眯细眼睛,甚至挑起了眼尾。花京院不自觉就屏住呼吸,但DIO随即挥一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走出去了花京院仍能感觉到DIO的目光,而他无意静观其变——承太郎依然在西撒那儿等着他。骑到租书店门口他不安地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六点半。承太郎大概不会为此烦躁,可迟到总归不太好。


         而承太郎确实没有烦躁。“你要是再晚一点儿到我就能看完腔肠动物了。”在后座上他这么说。这时候他们已经过了第一个红灯,离下一个路口只有三百米,但当中横着两个斑马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让行人先过去,同时看着交通灯再一次变成红色。“……我今天大概和红灯过不去。”花京院觉得有点泄气,“这都第五个了,还不带重复的。”


        “大概是周末了人多的缘故吧。”承太郎说。他并不怎么着急,还时不时扭过头打量身后街上的行人。花京院的后背被他的头发扎得有点痒。“要不我们走一段路?过了这个路口会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信号灯,那个时候你再骑车。”承太郎提议。花京院同意了。于是他们转移到相对空旷的人行道上。花京院推着车,承太郎走在他斜前方一点,他偶尔会停下来等一等花京院。街边的饭馆和小摊正开张,路灯的光里掺着熟食香气。这感觉真不赖。花京院看着承太郎的背影想:就像回家一样,大概是因为我饿了。


        路过一家游戏中心时花京院突然停下来。承太郎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进去,发现他的目的地是个抓娃娃机。“……你受了什么刺激吗?”他有些惊恐地问,还不得不在震耳欲聋的音效声中放大音量。花京院没理他,或许是没听见。他眯着眼打量玻璃柜里的填充类玩偶,似乎不是很满意,但随即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抖出五个代币来。“……我就剩这几个了啊。”他自言自语地说。承太郎看着他挽起袖子。


        到第三把时他成功了。机器口掉出来一小串香蕉,羊毛毡制的,能挂书包拉链上的那种。花京院蹲在那儿,把它拎到眼前仔细端详。然后他站起来,拍拍承太郎的肩膀:“走啦。”后者显然不太适应店里的环境。走出去了他深深吸一口气,结果被边上的羊肉串摊子熏得直咳嗽。花京院笑着帮他拍背。等承太郎顺过气了,他把手上的香蕉递过去:“喏,送你。”


        承太郎有点疑惑还有点嫌弃。“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风格。”他难得地委婉起来。花京院没生气也没撤回手。“和我的樱桃一个系列的啊。”他说,“我本来想也给你弄个一样的,但那是几年前抓的,现在机器里好像就剩这个香蕉……你不是说你不看着那个简笔画紧张?送你一个随身带着好了。”


        承太郎睁大眼睛。他的目光在花京院和香蕉间来回移动。“……不能和你换一个吗?”最终他有点遗憾地问。


        “爱要不要。”花京院吓唬他,为了增加这威胁的真实性,他作势要松手。结果承太郎唰地把那香蕉抢过去了,抢完他还挺憋屈,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还瞪花京院,一边瞪一边把香蕉挂到包上,挂完了又小心地扯了扯,确认它不会掉下来。


        花京院站在一边看他,眼睛里带着点浅淡笑意。等承太郎又把书包背好了他说我们走吧,一边动身要去找自行车,却被承太郎拉住了。“……如果我考上了,能不能许个愿?”他抬起头看着花京院,抓着他的紧张得眉毛都不自觉地往上扬,但是很认真。


        “你先说你想许什么愿。”花京院说。


        承太郎沉默着。久到花京院都忍不住要替他解围了,他又突然开口:“……你,可不可以别再当不良?”语调轻松得仿佛这不过是一个玩笑,但他的眼神掩饰得不太成功。花京院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试图开口,又被承太郎打断了。“算了。”他说,挤出一个微笑,“换一个吧,如果考上了,我能去你家拜访一次吗?”


 


        花京院的家在市中心。那是个有些年头的住宅区。白色马赛克外墙已经发黄,但楼下花坛里的红花檵木仍然修剪得整整齐齐。开门之后花京院回头看了看承太郎,发现他面色如常。“不错啊,我家住八楼呢。”他一边说一边帮他找拖鞋,“你先去我房间好了,门上贴着一大张海报的就是。我去给你倒杯水。”


        承太郎眯着眼看过去。“你打鬼泣啊?”他问。


        “啊,小时候挺喜欢。”花京院说,“我记得一到四和DMC都是通关了的……DMC最后杀维吉尔我可以不掉血。那时候太无聊,尽琢磨这些事了。”


        今天的煤气特别不好使。他不得不去找电水壶。站在椅子上去开顶层的橱柜时他用力过猛,柜门撞到另一扇柜门,“轰”地一声巨响。承太郎那边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他连忙扭过头喊没事:“柜子不会掉下来!”但承太郎还是过来了。花京院从椅子上下来时他还扶了他一把。


        “柜子真的不会掉下来。不过还是谢谢你。”花京院说。他有点尴尬,试图解释:“我们家平常都用煤气烧水,但是今天它老拧不出火……应该说这段时间煤气都不太好,我还听见邻居抱怨过。大概物业过几天会来检修吧。”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题转得并不精彩。


        承太郎表示自己不需要水果或者饼干,于是他们一人端着一杯水,对坐在花京院房间的地板上。一开始两个人都有点拘束,只是不停喝水,直到承太郎突然笑出来。“……抱歉,我不是要冒犯你。”他一边说一边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宅系的,这感觉好神奇。”


        花京院被他逗笑了。“我很坦荡的。”他随意地指了一圈——漫画、动画光盘、资讯杂志、周边、海报、游戏卡带,床上还放着游戏手柄和PSP。它们占据着这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以一种混乱但有效的秩序。“我曾经相当狂热。”他说,“但后来我发现那或许不是真正的热情,就渐渐淡下来了,现在也就是个惯性作用……不过,被这些东西簇拥着入睡,感觉还是相当美妙。”


        “你爸妈不会被吓一跳吗?”承太郎问,“呃,比如他们撞见你抱着一个等身抱枕睡得人事不省的样子?”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花京院说。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头往后仰靠上书柜:“而且我最多也就是戴着头盔睡觉,假想自己是万磁王——不过说实话,他们还真没什么机会看到。比如这几天他们就又出差了。”


        老实说他不怎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而承太郎也就没再问。“对不起。”他说。花京院笑了,说你又不是故意的。“换个话题就好啦。”他说。承太郎看上去依然挺犹豫。“……我们能谈谈DIO吗?”最终他小心地问,“他是叫DIO吧?”


        “啊,对。迪奥布兰度。”花京院说,“但他不喜欢自己的姓,据说他在试卷的姓名栏都只写DIO,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酷吧——顺便,你现在的表情相当微妙。”他试着模仿给承太郎看,但没成功:“我感觉你的心声是这样的:‘我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虽然只听过一两次——这太令人不爽了。’”


        有那么一瞬,承太郎的眼神又开始游移不定,但他随即坦率地承认了:“差不多就是你所说的那样——虽然对这位先生感到抱歉,因为我实在没和他打过交道,但还真是………到了看见他就不太舒服的地步,跟猫见到蛇就会绷紧神经似的。大概是相性不合吧,相性不合。”


        “没事啦我理解。”花京院说。他喝了一口水,然后抬起眼,凝视着虚空中某处:“他真是挺中二,非常中二,有时候连说话都像是朗诵台本。但他也不算是什么坏人,虽然他没少带着我们出去打架。”


        讲到这里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承太郎便插话问他:“一直是你们打别人吗?”


        花京院摇头:“也被打,有来有往嘛。”他像是想到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其实每次对象都是固定的,大家轮着约,打完还有人负责买水……跟社团活动也没差多少。”


        “可是你喜欢吗?”承太郎问。他还是那样,绞紧眉头,眯细眼睛,盯住花京院,但有些意外地,花京院在他目光中感受到一点近似温柔的情绪。这有些新奇,他顿了一顿才开口:“不太能算喜欢,可是也不能说是讨厌……算是个用来打发时间的课余活动,课外社团嘛。即使我没有在里面交到朋友,这也是我和世界的某种关联吧?这样也挺好的。”


        过了好些时候承太郎又说话了,不知为何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那,学校的社团呢?”


        花京院笑了。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和别人相性不合。”他轻声说,“我已经习惯了——喂,现在的画风不太对啊。是庆祝你考上理想的学校对吧?别总是讲我的事啊。”讲到一半他刻意把语调拧得轻快,这向来是他所擅长的,听起来应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承太郎没有说话,他不知何时低下了头。花京院有些担心,他往承太郎的方向挪近一点,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而后者就在此时看向他。


        “那么我呢?”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可是花京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捏紧了杯子但没有出言打断,而承太郎也没有停下来。“我不希望你当不良是因为我讨厌你受伤还讨厌DIO。一开始我就是故意的,逃课也是故意的,我早就见过你,而且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但今天就进展到这一步则完全脱离了计划。”他的声音在颤抖,部分句子逻辑缺失,但脊背挺直,毫不退缩,“花京院典明,我喜欢你,可不可以让我成为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所以你把他赶出去了吗?”


        花京院摇摇头,有些鄙夷地白了西撒一眼:“哪能呢,天都快黑了,而且他还是第一次来。”桌子很矮,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腰部以上都轻轻松松放上桌面。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姿势,以便趴得更舒服:“我骑车送他回的家,然后把钥匙还给他了。”


         西撒噗地笑出声:“……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体贴还是不体贴。”他站起身走开,回来的时候带着两个玻璃杯。“除开水就是酒了。”他说。花京院接过杯子道了声谢,然后他抬眼看向西撒:“体谅体谅我好吗,被小学男生告白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经历——他有没有再来过你店里?”


        “没有。睹物思人吧大概。”西撒说,“你们也就没再见面?”


        花京院点点头。“大概下学期开学了还是能见上面,毕竟在一个学校。”他别开目光,看上去似乎有点懊恼,或者说挫败。西撒没接他的话,于是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分享两杯水。这场景熟悉得花京院忍不住要苦笑。当西撒再开口时他甚至有点感激,尽管这话的内容并不那么讨人喜欢:“喂,我八卦一下,他说了他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一见钟情。”花京院闷闷地说,“他说是有一次我和DIO他们打完架了回学校,然后他那天碰巧也走那条路,我们一起等了一个红灯——又是红灯。“他叹口气,扭过头,朝向窗外。西撒就住在书店楼上,那是间阁楼,人字顶,踩在楼梯最上面几层得弯着腰。唯一的窗子在屋脊正下方,看出去是行道树梢掩映着对面大楼的蓝玻璃墙。或许有风,树顶的叶子托住了午后的阳光簌簌地闪。这有些刺目,花京院眯起眼睛,却没转开头。“大概等他再开学就没事了。”他突兀地说,“他会再遇到很多人,希望他们都挺好,而他也挺好的……这样一来,他也就会把这些都忘了吧。毕竟是小孩子,怎么会懂什么是恋爱呢。”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小孩子一样。”西撒嗤笑他。花京院垂下眼,他也笑着,没再说话。良久,西撒挪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很难过?难过的话我可以送你条头带改善心情,有一柜子给你选哦。”


        花京院指指自己的刘海:“我这发型大概系不上吧?”他看起来比先前好了些,笑意进到眼睛里,但那眼神中似乎还缠着其它情绪,深郁的,厚重的,又仿佛只不过是一阵风。西撒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没有恶意,也不鼓励你搞这么惊世骇俗的早恋。”他说,“但是我对这件事有点看法——你觉得没什么人会在意你,但你其实对大多数人和事都不太在意。往好听里说这叫清心寡欲,难听的说法我就不说了。这个,你也知道吧?”


        花京院点头。于是西撒继续:“然后是空条承太郎这个人。你跟他挺合得来,同时你感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你一方面要感同身受地对他好,一方面又觉得他和你一样不会对什么真正上心。我说错没有?”


        “……他比我幸运。”花京院说,“他的家人在理解他的基础上爱着他。而且,他确实比曾经的我要好,更坚定,还受人欢迎——从你店里观察出来的。承认这事还真让人有点郁闷。”


        西撒叹了口气,然后他伸出手揉了揉花京院的头发。花京院有些意外,他并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脊背下意识就绷紧了,但他也没有躲开。


        “对你的观点我保留意见。”他说,“不过我只有两件事想说。第一,在我这里,他和其他人的对话从来没超过三句,全是他主动掐断的,后来还干脆坐到那个没灯的地方去了,看起来他并不怎么希望受到欢迎;第二,能让他表示出兴趣的书全和海洋学相关,我抽空问过他几句,他说他没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学着辨认海洋生物了。我觉得如果不是真爱,坚持这么久还真是挺困难的——那么他就有一件真正上心的事物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假设,他或许也能对一个人抱有这样的情感呢?”


 


        在离开之前,西撒难得地叫住他。当花京院回过头他却又顿了顿,欲止又言:“……那你现在还跟着DIO吗?我就是想问问。”


        “啊,没了。”花京院说,“就今天。我是从他那儿来找你的。”


        “他就这么放你走了?”西撒有些惊讶,“这不太一样啊……你不会正身负重伤吧?”


        “你想什么呢。”花京院也很惊讶,“我是会这么亏待自己的人吗——他确实就这么放我走了,真的。”见西撒依然狐疑地端详自己,他投降一般举起双手:“要不然你带我上医院做个检查?”


        说实话,他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和DIO讲退出的问题。而真的站到DIO面前时他也是紧张的,一双手不自觉就在背后握成拳头。DIO打量他,一语不发,嘴角挂点笑。就在花京院心一横要打破这尴尬气氛时他开口了:“和之前那个小学生有关系,对吧?”


        花京院不回答。他凝神注视对方,目光坦荡,同时调整成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然后DIO突然笑出来,这次是真正的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高中生:“真有意思……但你不用担心,我从来不对小孩子下手。你走吧。”


        花京院心说你这样才让人心头发毛好吗。他没有动。一直到DIO笑够了。“心态不够纯粹的人,是不能成为我的部下的。”他说,还挥一挥手,“再见啦,花京院典明。”


 


        走进小区时花京院典明就觉得不太对。因为他很少在公共区域见到这么多人,而且他们赶路的方向和自己一样,速度还快得多,像是去看热闹似的。等他走到能望见自家位置的地方,第一眼看见楼下的人群和消防车,然后就是楼房外墙上的一个大洞,黑烟与火光往外冒个没完。看位置那儿大概原本是厨房。他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挤进人群了才想起来要数一数楼层——是他们家楼上那户。但看这火势,想来他家不可能安然无恙。


        警戒线已经拉好了,离单元门很远。他能听到围观群众的声音。“煤气爆炸”“小偷闯空门”“不知道有没有伤亡”之类的语句断断续续地灌进他的耳朵。他掏出手机,想给父母拨电话,又想起他们昨天还在地球另一边,大概不会这么快就回家。保险起见他给他们传了短讯。当他放下手机抬起头,突然就被谁撞得一个趔趄,连带着前面的人也踉跄几步——有谁从背后抱住了他,非常紧,他下意识要反抗,但动弹不得,而那人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


        是承太郎。


         花京院典明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要道歉,一边对前面的大妈赔不是一边带着承太郎往外挪。这很困难,因为承太郎拒绝松手,还变本加厉地抱得更紧。他们不得不倒退着行走,等转移到边上没什么人的地方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承太郎,承太郎?”花京院试探着叫他,“你先松开。”


        承太郎一动不动。花京院背过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这动作太费力,他不得不转而抓住他的手。“我就在这儿,我没事,我不走。”他说,声音有一点抖,“你先松开,我不会走……你抱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最终说服了承太郎,后者在放开手时似乎不太情愿。花京院艰难地在不向前迈的前提下转过身来。承太郎低着头不看他,他的胸腔还在急速地起伏,脊背也是,脖子上汗珠一滴一滴滚下来。他还抓着花京院的书包带子。花京院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环住他,然后就被更紧地抱住了。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你一路跑过来的?”他问。承太郎在他怀里点头。“……我看到电视新闻。”他说。他比花京院矮小半个头,说话时气息全喷在对方肩膀上,花京院能感受到他在可疑地抖动,还有衣服上莫名的湿意。“……你在哭吗?”他迟疑着问。承太郎把头埋得更低。“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然后就再不开口。花京院也没再说话。他垂下眼看着承太郎——他比上次见面高了好些,大概是开始长个子了,抽条抽得整个人瘦了一圈,但胳膊上已经有了隐隐的肌肉线条,环住他腰时用了大力气,动作很笨拙,只是怕他跑掉似的。他好像是要用动作代替言语,花京院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情绪,炽热的,稚拙的,急切的——快长大,快变强,总之什么都快一点,因为有想要留住的东西,尽管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挽留。


        “……承太郎。”花京院喊他,感觉到他模糊地嗯了一声。


         “你之前说的话,我认真地想过了——你先别说话。”他感觉到承太郎要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暂且只要听,“我不能答应你,现在不能。你还小,还能见到许多人,或许还不懂什么是爱……因为我也一样。”


        他顿了一顿,对着空气勾起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哽咽:“我不太明白要怎么好好地待一个人,更不要说明白什么是爱。听起来有点矫情对吧?总之,就这么答应你的话就太卑鄙了,我大概会内疚终生——现在我有个问题。如果我说,我想从现在开始去学习曾被我刻意忽略的一切,你介不介意在前面稍微等一等我?”


        承太郎没有立刻回答他,但他同样没有松开手。花京院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僵硬。他没有闭上眼睛,目送天边的火烧云卷得更红,而天色一直没有暗下去,大概是夏日渐近的缘故。这一刻世界似乎都停住,他的心跳见鬼地快,抱着他的那个人也是一样。


        终于他感觉到承太郎点了点头。他的鼻尖擦过他的肩膀,侧脸贴着他的脖子,手臂随之再一次收紧。或许是怕花京院没有明白,他又补上一句“好”,声音听着有些模糊,但无比真实。


        “我感觉我快要喘不过气了。”花京院重复。同时他环住承太郎肩膀的双臂也更用力。没有人在看他们,而他也终于可以真正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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